基督教意识形态，或系统神学

从黑格尔的哲学中我们所学到的最重要的真理是，我们所能知道的一切都是我们所已经拥有的。然而，这种在形式上对产婆术的论证完成的哲学，并非单纯的对各种经验材料的拼接：我们许多意识的意义常常因为意识彼此的混杂而变得晦暗不明，而真正哲学的意义便在于追溯这些意义晦暗的意识的源头——在实际哲学的论述中，所发生的乃是一种与追溯反向的工程，因此其更更恰当的称谓乃是模拟。这一模拟所做的就是再造意识或以意识本来的生长面貌来回忆，而这一过程本身将因其的结构的合理性而使意识真实的意义重现。

我对这一哲学方法的关切主要出于对教会目前局面的关切：教会在当今的教导上所面临的最大难处是各个教义的碎片化和零散化，而这一现象则是源于教义本身的意义在人们的意识中模糊了。人们不再知道三位一体的教义、基督神人二性的教义等教义的精巧构造意欲何为。信徒的生活局限于形式化的礼拜，虽偶有如史百克这样的神学家对人们的灵性生活之缺乏大声疾呼，但灵性生活目前所存留下的精神财富却并不可观，或者说与圣经所启示的全备规模仍相差甚远。事实上，神早已将其话语的全部丰富在教会的教导中赐下，然而我们正处在失忆的年代，我们对真理的感知除了教父的竭力争辩外便再无内容。因此，一个以回忆的哲学工程的形式组织的系统神学或基督教意识形态便急为迫切了。但在进一步的神学的内容的展开前，我们首先要处理好哲学工具的问题。

这里的首要问题便是哲学的展开形式何以可能的问题。哲学工程的何以可能问题主要包括：

1. 再造意识的本身如何可能是合理性？
2. 意识本身又是如何可能被再造？或者，更简单的问题是，如何保证我们所有的意识不是纯粹的偶然？——这一问题至关重要，因为若我们所有被生成的意识纯属偶然，那么一个以意识的理性结构为志向的哲学也就毫无价值。

上述问题在同一哲学内部已经得到了充分的探讨。作为一个在将近两百年前的19世纪就得到人们充分考察的命题，我在此只需要引述人们现有的结论。以黑格尔、谢林等人所开展的德意志观念论事业对这一问题最为直接的解决便是意识的再造过程本身的合理性表明了这一任务的合理性。但是，同一哲学虽能完美地解决自身的结构问题，但其起源问题却成了德意志观念论崩溃的原因。在瓦尔特·舒尔茨的《德国观念论的终结》一书中，同一哲学因为无法把握自身的起源而崩溃。结合黑格尔的著作，我们可以将起源的困境归纳为以下的两面：

1. 按照谢林的方案，从绝对精神本身的起源，则是绝对精神的潜能下降。在谢林的哲学中，绝对精神是无法被把握的，而只能以否定的形式探讨。这一限制导致最后生成的同一哲学丧失所有的生命力，再也没有前进的动力。
2. 按照黑格尔的方案，绝对精神经过精神的黑夜遗忘自身的一切，然而这一新的形式不过重走老路。精神虽通过外化获得了自身的自由，但这一哲学的全部进展就只在于回忆，因此失去了最为宝贵的创造力。——而创造力恰恰是人们对哲学最核心的渴求。

谢林的方案并非绝对不能与黑格尔接轨。我的基本想法是，黑格尔所发现的绝对精神并非真正的绝对精神，而黑格尔确实发现了回到最初的方式，但那方式仍囿于所走过的老路，具体来说：现代精神的规模确实源于绝对精神潜能的下降，而我们通过同一哲学的进展所获得的终点处的“绝对精神”也确实绝非原初的绝对精神，在终点处的“绝对精神”虽然沐浴在宁静的光辉中，但它已然失去了生命力。黑格尔的方案为其提供了生命力的获得途径，即经过精神的加略，在遗忘了一切之后，以深入回忆的方式展现充满精神美妙结构的创造力。然而，黑格尔的方案并未让那新生出者获得从前所未有的可能，因为遗忘本身无法再造新的事物，因此精神在此不过是创造自我陶醉的回环。显然，在这一回环中，真正的希望只能是那作为造物主的绝对精神灌注新的能力进入世界。

我在此的哲学工程并非意欲新创立新的哲学理论。事实上，我的核心关切向来都是建立真正的基督教哲学。而当下作为分析范式已近乎无人问津的同一哲学是我所认为建立这一真正的基督教哲学或真正的系统神学的哲学工具。这一系统神学与同一哲学拥有截然不同的命运，因为它已经借由圣言奠定了其最终的光辉结局，即其必须是囊括全部人类历史的真正的哲学，所以所有历史的创造力与能量都蕴含于其之内。但另一方面，其真正的价值自然只能由被圣灵所启示者才能够领会，因为只有属灵的人才能领会属灵的事。许多人或许会因为在这里哲学方法的复杂性而畏惧，然而这里哲学工程的目标便是以意识最为适当的生长方式促使所有重要的神圣意识在信徒心中苏醒。我不敢保证单凭本书就能达到启迪真理的含义，因为启迪本身与受者的个体性相关甚密，因此若非圣灵的工作，本书无论如何都无法起任何的功用。

本书的结构将按照这一基督教哲学对意识的再造的真实顺序而展现，因此将不同于传统系统神学的编排顺序。传统的系统神学都以圣经论与神论开头，而这二者实际上是神学中最为辉煌的主题，因此按照意识的进展，它们应当分别放在末尾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三的位置。末世论涉及神的权能的最终施行与审判，因此放在倒数第二。全部的顺序如下：

1. 人类
2. 救恩论/初阶圣灵论/初阶基督论
3. 高阶圣灵论
4. 高阶基督论
5. 教会论
6. 神论
7. 末世论
8. 圣经论